当前位置:首页 > 山东 > 小学

青年说|一所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探索与实践

记者巩悦悦

这是一所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探索实践。

8月6日,山东沂源县张家坡镇流泉完小联合社会力量举办的“国·礼”夏令营结营了。一周以来,农村孩子享受了国学之美和礼仪熏陶,家长则学习了如何变智慧,这对地势偏远的农村学生和家长而言是一次全新体验。

随着城镇化的进程,农村生源呈现递减态势,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正常的教育教学活动难以开展。因此近年来,山东不少城市实行了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撤并。作为一校之长,董元宏无法预估流泉完小的明天,但他说,“学校存在一天,我就要为孩子们争取最好的。”

暑期夏令营对处在大山深处流泉完小的学生而言是个难得的体验。图为孩子们争抢着回答问题。

“几乎所有孩子都来了”

流泉完小的教室窗台上,绿植和鲜花正向阳生长。这里花草没有漂亮花盆来衬托,取而代之的是替换下来的洗衣液或酱油瓶,甚至是盛放白酒的塑料桶。但巧妙装饰起来的流苏造型,让这些“花盆”简约却不简单,体现着师生的用心。

这个周六,除了个别孩子到父母的务工城市团聚,几乎所有孩子及家长都被邀请到了学校。在学生们学习传统文化之余,家长们也参加了“智慧家长”特训班。恰逢大课间,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吐露着重回课堂的新奇。

“自打初中毕业,来学校听课还是头一回。以前和小孩说话情绪不好,常常冲他发火。现在听完了课,知道要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说话的王晓,是三年级学生浩浩的妈妈。正是农忙季,如果不来学校,她当天是要到果园摘桃子的。

“家里全靠孩子爸爸挣点钱,我只能拾掇家里,帮衬着他爷爷奶奶打理果园。”王晓透露,她和孩子的爷爷奶奶没吵过架,但不高兴了会耍小脾气,“听完课感觉要对老人态度好点,别被孩子学了去。”

浩浩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平时虽然能在班里考前五名,但因为不好好写作业,王晓没少打他。

“今天听完这个课感觉挺亏欠孩子的,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就让我给揍了,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王晓自我检讨道,“我初中学历,没机会走出去。希望孩子出息点考上大学,将来实现经济独立。”

在董元宏眼里,即便没有科学的教养方式,但农村家长想让孩子成材的心,可能要比城里家长更迫切。因此他想给孩子们不一样的精彩——那种过去从没接触过,却对孩子的成长非常重要的。

家长们的聊天仍在继续。

“老大马上要升五年级了,老师说他太内向,属于很安静的那种。”刘静口中的“老大”是庆庆,这是家长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暑假列好作业表,不用催促就自觉学习,这次期末考试拿了全镇第一。

外人再怎么羡慕,老师的一句“太内向”,还是让刘静心里平静不下来。但当天的她却一反常态,和家长们讲述着孩子的变化,“参加完夏令营,小孩比以前活泼了。过去进门就摸课本,现在回家可滋儿(高兴)了,还和我分享学了什么。”

一旁,给孩子讲国学的公益人李玲感慨道,“过去有人说山区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但我见到的流泉完小的孩子不是这样的,他们特别智慧。每当我跟孩子互动起来,不是孩子收获大,而是我收获大。”

流泉完小距离沂源县城40公里,这里最常见的就是山,这山连着那山,此起彼伏。山群之间,这所乡村小规模学校正在孕育着大大的希望。

这次夏令营,流泉完小没花一分钱。按照董元宏的话来说,是他和孩子们的热情感动了公益组织,“我们把所有诉求放在社会上,总会有一些社会团体愿意为教育做点事,这需要主动争取。如果咱不好好争取,机会就没有了。”

流泉完小的家长们也受邀参加了“智慧家长”特训班。

“家访是工作,从孩子家里出来就是使命了”

教育部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全国有农村小规模学校10.7万所,其中小学2.7万所,教学点8万个,占农村小学和教学点总数的44.4%。近七成的农村小规模学校分布在山区和丘陵地区。

近年来,山东不少城市实行了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撤并,沂源当地的农村小规模学校也在减少。明天的流泉完小存在还是消失,董元宏无法预判更无法左右,他能做的是:只要孩子们在这儿待一天,他就要给孩子们争取更优质教育

2021年3月,在一所中学担任体育老师的董元宏临危受命,成了新建校流泉完小的校长。两年半来,这所没什么名气的村小超越不少县城学校,拿到了沂源县教学质量突出单位,还获得了“淄博市书香校园”称号。

成绩背后,被冠以“救火队员”的董元宏没少做工作。为搞好这次暑期夏令营,一个月来他仅回家两趟,平时吃住在学校。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注意到,会议室地面的角落里,仍堆放着他的被褥。吃饭为图省事儿,就买泡面火腿肠,或是拿面包和辣椒酱垫垫肚子。

“这个学校存在一天,我就要为孩子们争取最好的。如果学校暑假以后撤,这个暑假孩子还是属于我的、属于流泉完小的,这个活动我还照样办。”说这番话时,董元宏眼圈泛红但眼神坚定,“学校撤了,我就管不着了。问题是今天还没撤,咱就得为这些孩子考虑。”

流泉完小等农村小规模学校的发展现状,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一直关注着。从刚担任校长时的“责任很重”,到想要“尽可能缩小差距”,再到“慢慢就有野心了”,这是董元宏在三个阶段不同的心理变化。

这种心态的转变,与家访带给他的震撼有关,“每次到孩子家里,那是你的工作。但当你从孩子家出来的时候,那就是你的使命了。”

流泉完小曾做过一个调研,全校一个大学毕业的家长都没有,仅有一个中专毕业。虽然对孩子的期盼值高,但家长们无法给孩子提供更优质的成长环境。留下来的109个孩子大都是半留守儿童,爸爸在外打工,妈妈种地并看护孩子。在农忙时节,学校里的17位教职工就是这个家庭最后的堡垒。

“撤并学校好比是嫁姑娘,希望她变得更好,但也舍不得啊。”说到这里,这个体育出身的汉子掉泪了,“只要学校还没被撤并,我们就要办出农村小规模学校自己的品味,给孩子更好的教育。这样做并非每一样都和城里孩子比,和大学校比,但至少在某些方面,我们农村小规模学校也想当一当领头羊。”

夏令营结营当天,公益组织为流泉完小的孩子们准备了两个大蛋糕。图为一个孩子将手中的蛋糕递给董元宏吃。

“推倒围墙办教育,创造更多可能”

在沂源县,和流泉完小“并肩作战”的还有三所学校,分别是璞邱小学、曹家庄小学、社庄小学,它们并称为“四小联盟”,也是沂源首个乡村小规模学校发展联盟。

结成联盟之后,过去教学上无人探讨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同课异构和教材同演有了思路,学校前进途中有了伴,老师们的教学热情也一下子燃了起来。四所学校的校长把这称作“推倒围墙办教育”。

令人感动的是,他们所在的农村小规模学校发展本就不易,但“推广可复制经验帮助更多学校”却成了他们的信条。“我们的目的很朴素,就是想让更多农村孩子尽早接受更优质的教育。”

两年内,“四小联盟”发展成了“八小联盟”。沂源县东里镇水北小学、西里镇柳枝峪小学、燕崖镇安乐小学、悦庄镇青龙山小学都相继加入了进来,抱团发展。

在南鲁山镇璞邱小学校长谢方平看来,单打独斗行不通了,小规模学校绝不能输在教育发展的路程中,他们要打造“校园有品质、老师有水平、学生有素质、家长有好评”的精致化小规模学校。

“农村小规模学校过去是等在原地,靠上级推动。但通过走出去学习,‘要我发展’变成了‘我要发展’。”中庄镇社庄完全小学校长韩克刚的这番话,让大张庄镇曹家庄小学校长王焕涛很是赞同,“相信学校会一天天变得更好,我们准备把学校打造成漂亮、有文化底蕴的农村小学。”

记者蹲点发现,随着城镇化的进程,农村生源正呈现出递减态势,一定程度上导致教育教学活动难以开展。

据国务院办公厅2018年印发的《全面加强乡村小规模学校和乡镇寄宿制学校建设的指导意见》,布局规划中涉及到小规模学校撤并的,由县级人民政府因地制宜确定,但要按照“科学评估、应留必留、先建后撤、积极稳妥”的原则从严掌握。

山东省在2020年印发的《关于推进乡村教育振兴的实施意见》中对上述文件做出进一步细化:统筹考虑教育教学实际、群众意愿和家庭经济负担,严格履行撤并方案制订、论证、公示等程序,坚决防止因为学校撤并导致学生上学困难甚至辍学、失学。

去年底,烟台招远市教体局党组书记、局长滕希田在接受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年说》栏目专访时曾指出,自2021年以来,招远市已撤并了9所农村小规模学校,今年仍要再撤并一处;2022年,淄博市淄川区撤并了太河镇曹家小学和幸福小学,以及黑旺孤山小学、黑旺实验小学等7所农村小规模学校。

“我说的撤并,并不是简单地把两所学校合并到一起。撤并过程中,对保留下来的相对薄弱的校舍,市委、市政府全部进行了投资改扩建。”据滕希田介绍,2021年,招远市把城郊的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撤并到了罗峰学校。“过去这两所学校的教学成绩在全市位居下游,但合并起来之后,学校教学成绩大幅度提高,改变了农村学校办学条件较为薄弱的现状。”

虽然不知道学校明天存在与否,董元宏、谢方平、韩克刚、王焕涛等农村小规模学校校长仍在做有可能是最后的尝试,他们有信心让自己学校再次发生改变,并创造出更多可能。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晓、浩浩、刘静、庆庆为化名)

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 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