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论坛2022·主旨演讲丨加州大学王丰教授谈东亚地区人口的下降趋势

编者按：

2022年11月25日，“上海论坛2022”年会开幕。以“全球多重挑战下亚洲的应对”为主题，本次论坛以线上线下结合的形式举行，来自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智库、高校、学术机构、企业、政府和媒体等的嘉宾和代表参加论坛，共论未来亚洲发展。

上海报业集团东方网·东方智库作为合作智库，独家受权以图文方式，发布“上海论坛2022”年会系列相关内容；这也是东方智库进一步发挥媒体型智库“扩音器”、“会客厅”和“策源地”价值，提升国际性议题领域内容和品牌影响力的又一次巩固拓展。

以下带来的是意大利林琴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社会学系教授王丰先生的精彩主旨演讲内容。主题为“东亚地区人口下降趋势：我们需要做什么，担忧什么？”。

王丰

主讲人简介

意大利林琴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社会学系教授。王丰，现任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社会学系教授、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校特聘教授。他从 1996 年开始在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任教，在此之前，他曾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美国东西方中心、加州理工学院，以及夏威夷大学从事教学与研究。他也曾受邀担任香港浸会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日本庆应大学、意大利帕多瓦大学和佛罗伦萨大学的访问教授。王丰教授是中国社会与人口变迁、社会不平等，以及人口和社会比较历史学领域的世界顶尖学者。他撰写了十多本著作，并在专业期刊、书籍和媒体上发表了一百多篇文章。他的著作和观点经常出现在全球主流媒体上。他曾担任过联合国、世界银行、世界经济论坛等诸多国际机构的专家组成员。他还曾担任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社会学系主任（2007-2010年）、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对外关系和全球发展高级研究员、清华-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2010-2013年）。他是美国社会学研究学会(Sociological Research Association)会员，并于2022年当选意大利林琴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

图片说明：意大利林琴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社会学系教授王丰发表主旨演讲。

各位上午好！尊敬的陈校长，各位嘉宾、朋友，非常高兴通过远程在线的方式参与今年的上海论坛。

我先简单谈一下人口在东亚地区出现下降的情况，从这个图大家可以看到东亚地区的人口下降数量和趋势是非常严重的。差不多在半个世纪以前，我们的年均人口增速是2.44%，每28年就可以根据这一速度翻一番。到了2021年，整个东亚地区的人口增长水平首次降到了0%以下，就是冰点以下，带来了新一轮的所谓的人口下降的趋势。

图片说明：东亚人口增长率趋势图。

同时，有很多其他国家，包括欧洲、南欧、西欧，尤其是东欧、西欧、南欧三个地方，分别已经在前几年（1992到2022）实现首次人口下降。在中国、日本、韩国，我们也看到人口数量下降速度非常快。日本差不多是2010年开始看到人口下降趋势，之后是韩国2020年出现下降，中国可能紧随其后。所以对于拥有14亿人口的大国来说，这也是首次看到人口下降的趋势。根据联合国所发布的信息，从今年开始，人口下降趋势会呈现非常明显。因此我认为这是长期的趋势，而且这个趋势很难调整。

这张图片是我们人口数量下降的总体趋势图，差不多在本世纪末的时候，东亚可能在现有的基础上，会出现约55%左右的数量下降。从现在开始往本世纪末看，数字下降会非常高，这将会成为进入新世纪以来的最大降幅。

图片说明：东亚人口数量下降总体趋势图。

对日本来说，到本世纪末，人口和现在相比会下滑40%。中国的情况也非常的相似。人口下滑最厉害的国家应该是韩国。到本世纪末，韩国的人口只有现在的46%。所以对东亚三个国家而言，人口都会出现极大的下滑，这是对本世纪末人口数据的预测。

同时，人口平均年龄会不断抬升。这是中、日、韩三国平均年龄的变动曲线。在接下来的三十年时间里面，差不多是到本世纪中叶，中日韩三个国家，人口中有一半会超过50岁。到了本世纪中叶，对于韩国而言，人口的平均年龄中位数预计将达到60岁。我们是如何一步步来到这样的状况呢？东亚三国的人口出现这样的结构性变动，主要是出于以下几个原因：

图片说明：中、日、韩人口平均年龄变动曲线。

首先是人们的预期寿命不断增长，在2021年的时候，日本和韩国的人均寿命已经达到85和84岁，中国已经达到78岁。人均预期寿命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另外一个原因是生育率也在不断下滑，生育率下滑的趋势在日本已经持续了40年的时间。你可以看到人口的替代率已经降低到1.08%。所以我们看到几个因素的叠加，包括人们越来越长寿，生育率下降，都导致了这个地区的人口老龄化，并且总人口规模下滑的趋势。

为什么生育率那么低呢？其中一个原因是年轻人现在结婚率在不断下降。在这个PPT上大家看到25-29岁女性从未结婚的比例。日本1980年只有20%的25-29岁女性没有结婚。到了2010年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60%。在韩国我们看到相似的趋势，2020年韩国差不多超过80%的25-29岁女性从来没有结过婚。

图片说明：中国城市化地区、日、韩25-29岁从未结婚的女性比例。

如果我们再看一下这张图，显示30-34岁仍然从未结婚的女性比例。在日本现在接近40%的30-34岁的女性没有结过婚，而在韩国这个比例超过45%。即使对于中国的城市化地区，也有超过10%的30-34岁的女性从来没有结过婚。而仅仅二十年前，这个比例只有2%。我这里是指中国城市化地区的30-34岁女性未结婚率。所以中国也在出现这样不婚的趋势。

图片说明：中国城市化地区、日、韩30-34岁从未结婚的女性比例。

结了婚的夫妇为什么不生孩子呢？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有过非常充分的讨论。首先是生活成本在不断上升，特别是指居住的成本。第二点是教育“卷”得非常厉害，竞争非常激烈。同时，就业、收入以及工作和生活之间的平衡。还有社会是不是能够充分地供给对儿童的看护设施等等，都会影响人们的生育意愿。

对于在过去几十年时间里面出现的低生育率的趋势，东亚各国政府是怎么做的呢？比如说在日本，通过法律提供了父母的休假以及育儿假等等。日本也通过制定紧急五年计划、十年计划，提高生育率。在韩国也有相似的五年计划，希望可以提高基础的生育率。但是如果你看一下干预性措施在推出以后的效果，其实都没有什么作用。对日本而言，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到现在，生育率保持稳定，没有上升。韩国还在下滑。

当然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非常多。

我们应该为此感到担心吗？我的观点是，我们可能需要改变自己的观点。与其试图改变这样的趋势，不如学着适应这样的趋势。我们知道无论是中国、日本还是韩国，现在的经济状况和五十年前很不一样了，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得到了极大提升。

这里可以看到韩国的数据，几乎有90%的韩国女性都接受过。女性的平均收入无论在日本还是韩国、中国都有了极大的提升。所以我们认为应对的方法不是改变趋势或者延缓趋势，而是要做出相应的适应。在中日韩65岁以后的人群，持续生存的时长可能会增长一倍以上。比如2020年，中国65岁的人口平均还有18年的生存期，这和1950年相比增长了9年，相同的趋势也出现在韩国和日本。所以现在的人口结构和五十年前或者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已经很不一样了。

图片说明：中、日、韩女性接受的总比率变化趋势。

图片说明：中、日、韩65岁以上人口预期寿命对比数据。

我们是不是应该对此感到担忧呢？首先我告诉大家，人口缩减的趋势至少会持续到本世纪结束，这是一个不可改变的趋势。这其实是个人福祉的增加，更加长寿、更多自由等因素结合以后的产物。现在的人们可以获得更多的物质资源，人们活得更健康、更久，个人福祉得到极大的提升。所以我们现在要改变的不是人口下滑的趋势，而是我们的理念和观点，不要再想着一定要让人口不断的增长，不要再认为人口增长才是驱动经济发展的因素，我们需要改变这种认知。

政策制定者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为性别创造更多的平等性，并且建立更具有支持性的社会系统，以便对人口缩减的社会做出必要的准备和适应。其实这个过程当中，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都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因为我们确实需要建立这样一种社会系统，让个体享受更多的自由，能够过上自己所喜欢的生活。尤其是对年轻人，特别是年轻女性而言，她们更需要这样支持性的社会系统，实现自身梦想。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