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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是地主成分, 恢复高考我没资格参加, 第二年我金榜题名

上世纪六十年代 ,农村就有成分之分,分为地主、富农、中农、贫农,我的家庭成份最高,是地主。

在我从小记忆里,也在别人的心目中,我是“地主”的后代,身上无形地背上了地主成份的“黑锅”。

提起“地主”这两字,我至今都还寒颤,幼年的往事历历在目, 心灵上的创伤,一辈子都难以弥合。

我的爷爷是地主,听说解放前,家里有几十亩良田,靠自己亲自播种,只有农村里请一些人来帮忙,也就是打短工,是有劳动报酬的。

后来划分成分为地主,自从划为地主成分后,全家人的生活被一片阴云密布中笼罩着,爷爷奶奶三天两头被抓去批斗。

两位老人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双双跳河自杀了。

爷爷奶奶离世后,我父亲是地主子女,仍然没有躲过那历史的劫难,也经常被抓去批斗。

太阳下山了,夜幕降临,生产队里男女老幼吃了晚饭,匆匆忙忙的来到生产队的公棚里。

“把地主分子吴国右带上来!”随着生产队长一声威严的号令,两个穿着破旧的农民汉子,押着五花大绑的父亲,让父亲弓着腰,低着头,站在一根高的板凳上,任由全生产队的人批判、指责、唾骂。

这种场面我见到一次,我被吓哭了,后来批斗父亲时,母亲不要我去了,只能呆在家里,等着伤痕累累的父亲回家,母亲再给父亲清洗伤口,然后敷上一些扯来的草药。

这是幼年时记忆里斗父亲的场景,永生难忘。

有时父亲的伤口还没痊愈,又被抓去批斗,这样反复的折磨,父亲有时都忍受不了,多次也想自杀,又想着未成年的孩子们,当时我们姐弟共三个,姐姐最大才八岁,我才五岁,弟弟也只有三岁。

六十年代批斗父亲的时间最多,七十年代就少一些。

只有要求大队搞大型的“忆苦思甜”的批斗会才把父亲叫去,那时有民兵持着枪把守,土台上站着一排“地主分子”,其实他们都是地主子女。

这下就叫那些曾经帮过这些地主家庭打过短工的农民上来批斗,批斗完后,大家就齐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口号。

父亲成了地主分子,生产队最苦最脏最累的活必须抢着干,生产队分粮,必须分社员们所剩下最劣质的粮食,我们一家敢怒不敢言。

我六岁那年,该上小学了,到学校报名时,老师要填报名表,新同学走上讲台去一问一答,老师填写。当问及别人的时候家庭成分时,我的心就开始蹦蹦直跳,头低下不敢看。

当轮到我报名时,老师问我家庭成分,我吓得不得了,心里没有底气,但我还是壮着胆子撒谎说“贫农”,旁边另一个叫狗蛋的男孩大声说:“他家是地主!”

我羞得脸一阵阵的红,心一阵阵地乱跳,好在老师说:“小孩子不要撒谎,地主成分不影响上学,接受教育是平等的。”

上学时的课本也有批斗地主的课文,在我幼小的心灵总觉得地主是坏人,上学期间很不开心,总觉得抬不头来。

我和同学们闹着玩时,同学们都说,地主是大坏蛋,我是地主崽子,这样,我童年一直没开心过,时常回家就偷偷哭泣,埋怨为什么家里是地主成分。

随着我一年一年长大,在同学间非常自卑,我自己也不愿意与同学玩,上学独来独往,开始认真地读书、识字,做算术。

那些年,生活非常困难,特别是我们地主分子家庭,更是难上加难,几乎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哪一顿吃饱过肚子,整天处于饥饿状态。

春天某一天,我背背筐去割猪草,割了满满一背筐猪草后,我饿得头昏眼花,实在是饥饿难忍,我看四下无人,就躲在种有胡豆的林子里,剥着那苦涩的嫩胡豆往嘴里送。

我吃着吃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大吼一声:“好啊,你地主崽子,敢偷队上的胡豆!”

他这一吼,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这是生产队的蒋大汉,长得人高马大,一把把我从地里抓了起来,右脚把我踹了很远,我连气都回不过来,以为自己马上会死了。

等我慢慢回过气来时,生产队已来了很多人,纷纷指责我,然后把我带到生产队的公棚,队长召集全体社员,同时也把我父亲抓来,让我父亲站在高板凳上,我站在父亲旁边,开始开批斗会。

批斗会的内容是,地主分子养子不教,竟敢偷生产队的胡豆,接着又号召大家一齐呼“千万不要忘记街斗争”的口号。

这次批斗父亲,是我造成的,但父亲没有责怪我,只教育我以后不要偷东西,从那以后,我再挨饿,哪怕吃坡上的野果,我也没再偷生产队任何东西了,那时我还不到九岁。

02

饥饿一直伴随着我,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在饥饿中度过,但我学习一直很努力,从来没我缺一节课,成绩也很拔尖,这是我的父母唯一的骄傲。

1974年,13岁的我初中毕业了,那时初中毕业上 是通过推荐,无论你初中成绩多么优秀,“地主”成分,就一个条件,我就被刷下来,只有回到生产队当农民。

1974年10月,我们村上办起了一个“代帽” ,也就是农技班,主要是学习农业技术,学校旁边有两块大的试验田,就是划给农技班的师生进行农业生产的。

这种所谓的代帽 ,其实是不合格的高级中学,教学条件不合格、师资力量不合格,因此,上这样的 的条件没有那么严格。

全班四十多个学生都是没有推荐上正规 的,我也有幸进入了这个代帽 班学习。

这所个 班也与初中小学在一起,上课的老师有初中老师,也有在外面请来的技术指导的老师和文化课老师。

农技班不是全日制上文化课,一周有两天的劳动创收日,就是师生们在试验田里进行劳动。

在这样的条件与氛围之下,同学们学习文化知识那简直可想而知了。

好在我初中知识学得比较扎实,特别是数理化,要突出一些,因此 课本基本上能看懂,也能做一些复杂一点的题。

的数学老师刘老师,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他知道我初中数学的底子不错,他每当要讲 一些知识时,都会与我先探讨后再上课。

有时数学一些复杂的章节,估计他也没有弄明白,有时干脆让我上讲台去讲。我也壮着胆子当起了小老师,一些同学反应,我讲得比刘老师的还容易懂些。

我有了给同学们讲数学的先例,物理老师,化学老师,只要他们一上课,也让我代替他们上课。

物理老师也是我初中的物理教师,他任务重,还要上初中几个班的物理,上 的课有时没来得及备课,就把给同学们上课的任务交给了我。

化学老师是在外面请的一位医生,大家叫他卿医生,听说是老牌大学生,在镇里卫生院当医生,据他说, 化学他也忘得差不多,几乎是边学边教。

卿医生的化学课也准备不充分,有时讲的知识,同学们反应根本听不懂,有时他上课也慌了神,就叫我来帮他讲。

就这样,数理化这三门学科,基本上是我上课为主,老师最多在教室守着维持一下纪律或看着我上课。

当然,有了老师的信任,我也有了信心,每天放学后我回到家里都要反复熟悉教材,对着墙壁试讲一番,第二天一上课,只要老师一开口,我就登上讲台。

最后一年,这些老师脱手让我帮他们上课,同时也拿了一些参考书给我看,把他的教案本给我,我也帮他们写下教案,好应付上面检查。

在这代帽 两年,我是学生的身份,代替老师上课,两年时间,就这样边学边教中度过,最后 算毕业了。村上的代帽 只办了这一届,后来就再也没有办了。

1976年,15岁的我再次返回生产队务农。

03

我回到生产队,仍然是一个地主分子的身份干活,只是背着这个“黑锅”渐渐在队上的社员里淡化了,但我的心里总是我有阴影。

生产队的样样活都必须干,犁田打耙,插秧、打谷,我成了生产队的主要劳力,那时生产队的社员报酬是以计工分,主要男劳动力每天记10分,妇女记7分,生产队是以计工分分粮。

无论我干活多么卖力,我的工分与妇女一样,记7分,但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是地主成分,又曾在队上偷过东西,这些黑材料生产队是有记载的。

那时“农业学大寨”运动还没结束,生产队仍然开荒种地,把生产队的荒地开垦出来,学习大寨精神,生产队派上主要劳力挑石运土,我就在其中。

每天把坡上放炮后的石头运走,一百多斤的担子压在肩上,在烈日下火辣辣地疼,汗水湿透了衣服,只有赤膊上阵。

运走石头,又挑回泥土填上,那泥土基本上是一些老坟的土堆,一挑又一挑,一趟又一趟,

这一挑就是两个多月。

经过这两个月的洗礼,我变得壮实了,古铜色的皮肤显得更加刚毅;黑油油的脸显得更加健康,我从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壮实的农民了。

那时生活条件仍然艰苦,以红薯、土豆为主食,只要能填饱肚子,那是农民最大的愿望。可是,在青黄不接的季节,往往肚子填不上,便把小麦用石磨磨成面粉,把一些野菜放在面粉里在锅里熬成一锅糊糊来吃。

那时购买一些物品要票,同时也要钱;买布做衣服,要布票;买杂粮要粮票;买煤油照明,要油票;购买这些票都需要钱,一般来说,普通农民是没有钱的。

农民只有在劳动之余去下一点苦力,可以用于家里日常开支,我们这儿离玉龙山比较近,最好的办法去山上当挑夫,玉龙山有煤矿,山下有石灰厂,可以在山上把煤挑到山下的石灰厂,就可以挣得一点钱。

在农闲时,我与生产队的农民到玉龙山去当挑夫,从山上的煤矿挑煤到山下的石灰厂,这段距离有两三公里路,每挑100斤就有一毛钱的收入。

从早上挑到黄昏,速度快一点的能挑十趟,我挑煤的速度就比同行得快一些,每趟挑150斤左右,一天算下来,我可以挣上一块五毛钱。

再说我父亲因为长期的批斗,已患下了病根,腰经常疼痛,而且还有肺气肿,吃药需要很多钱,我就用这下苦力的钱来为他治病,同时补贴家用。

当挑夫也是很危险的,山高路不平,其中有很长一段路是悬崖陡壁,稍微不小心,连人带煤滚下山,有时就一命呜呼了。

我们一起当挑夫的蒋二娃,出事那天,他已是挑第二趟了,突然一不小心,他人连同一挑煤就从山上摔下去了,另一个社员对我大声喊:“快,快,蒋二娃摔在山下了,我们一起把他救上来。”

蒋二娃是蒋大汉的儿子,就是抓我偷胡豆的那个大汉,踹了我一脚,我怀恨在心,但看到咱们都是下苦力来当挑夫面子上,我也没想那么多,与社员一起把蒋二娃背回了家。

蒋大汉还以为是我报那一脚之仇,故意推蒋二娃下山的,幸好这几个社员作证,我才免受冤枉,可是蒋二娃伤势很重,回家里没几天就死了。

但是,我们并没有因为当挑夫死了人就不干了,还是继续,因为家里要钱开支。

04

时间很快1977年下半年,传来全国恢复高考的消息,我的一些同学来到我家里告诉我,并且希望相互学,迎接这次来之不易的高考。

对高考我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我是地主成分,政审这一关就过不了,这我明白。

同学吴天贵对我说:“我们先准备到这里,到时去公社报名时试一试,万一你能参加考试呢。”

“那好吧。”听了吴天贵的话,我也有了一点信心。

来我家的有吴天贵、李明阳、刘小凤、黎万中四位同学,他们都认为我的成绩比他们好,因为我们一起上 时,我经常上讲台讲课,就这一点,他们希望得到我的帮助。

我也表示同意,得到消息是10月21日,高考日期是12月9日,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那段时间,这四个同学就在我家,与我一起共同复习,白天主要复习数理化,早晚复习语文和政治,复习都是我理方案,大家按照我的方案做题。

其实我复习的方案也是个瞎闯,身边除了课本,就是以前帮数理化老师上过课的教案,他们当时都没有收回去,一直留在我这儿,再把教案上的题又做几遍。

每天天刚亮,他们就来到我家,中午与晚上都在我家吃一些简单的食物充饥,一直复习到深夜才离开。

他们离开会,我又继续背语文的古诗词,读报上的时政,那时没有钟表,直到凌晨鸡鸣才入睡,他们一来,我就起床又一起进入复习。

得到所有考生报名通知那天,大家都赶往公社,公社负责报考的领导发了一张表让大家填,当我得到表后,一看傻了眼,上面有一栏家庭成分,我感到措手无策,同时也心慌。

如果我按实际情况填,到时候如果考上了,政审也不可能通过;或者审核根本不能参加考试,我就问吴贵同学:“这个我该怎么办?”

吴天贵看了也为我着急,他想了想,说:“我去帮你问问招生领导。”

他说完,放下他填的表,匆匆忙忙去找公社领导,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对我说:“领导说,你这种情况,上面没有正式文件说可以报考,只有暂时不报名。”

“啊!”我听到后直接给我一个致命的打击,有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既然恢复了高考,地、富、反、坏、右仍然没有考试资格。

我不服气,我再鼓足勇气再去那位公社领导,我直接问那领导:“地主成分真的不能参加考试吗?”

这领导四十多岁,一副笑呵呵的神情,说:“年轻人,这不是我说了算,因为上面文件也没有明确规定,既然要填成分那一栏,那就意味着,成分高了的就不能参加考试。”

我再也无话可说了,心里真的难受,愤愤不平,心里骂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给那些有关系的人安排好的套路,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公平……

这四位同学报了名后,仍然在我家来安慰我,特别是吴天贵,他说:“你要相信,这政策不可能一直是这样,既然恢复高考,以后一定还会为你们这类人考虑的,你的知识不能丢了。”

他这么一提醒,我认为有一定道理,因为我当时还年轻,才16岁,再过两年也没关系。他们仍然在我家复习,让我指导,一直到他们考试。

这四个同学中,最后有两个考上大专,一个考上了师范,一个考上了中专,他们领到录取通知书后都来到我家,一直劝我千万不要放下课本,一定也有那么一天的。

我也相信他们说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边劳动,一边看书学习,并且还借了一些资料来复习。

1978年5月,我收到吴天贵给我写来的信,信中说7月份又要将举行全国统一高考,这次高考明确规定不限成分,我听了非常高兴。

我已做了好了充分准备,在6月份填报志愿时果真不限成分了,我的地主成分可以报考。

当填表上还有一栏填家庭成分,我有些不相信,再去问领导,领导回答说:“这没关系,既然上面规定了,填了不受影响的。”

7月20日到7月22日开考,我报考的是理科,考试科目五科,分别是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总分为500分。

真是苦心人天不负,我以395分的成绩被四川大学录取了。

地主成分,害苦了多少年,让我人生有一个难已抹灭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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