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美国发生一起史上最大规模招生舞弊案,案件涉及50名上流人士,其中包括获得艾美奖、曾出演《绝望主妇》的知名女星菲丽西提•霍夫曼、著名时尚设计师以及企业高管等一众富人家长,他们通过行贿和造假让子女成功进入耶鲁大学、斯坦福大学、乔治城大学等一流大学。
2014年,“美国高考”SAT考试亚洲区出现泄题舞弊行为,涉案考生成绩全部作废,案情涉及几十家校外培训机构,他们为投机考生和家长制造了作弊机会。
今年高考,武汉市黄陂区一考生考试作弊被发现,他将手机混入考场,考试过程中拍题,并发至某培训机构寻求答案。
这样的行为屡禁不止,发生在全球各个角落。参与教育内卷的人,各有奇招。就像剧场效应一般,有一些人不守规则,站起来,然后所有人都必须跟着站起来,环境由此恶化。
“双减”的本质,是要为这些蒙眼狂奔按下暂停键,通过削弱资本对教育的裹挟,最终实现教育资源公平化。而变局之中,家长们各揣心思,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就势躺平。
毕竟,这场声势浩荡的教育变革,其成效,需要数年之后才能见分晓。每个人只能去做出当下最好的选择。
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鸡”了,孩子苦;不“鸡”,可能考不上
佳妮南通家长35岁
“全国教育看江苏,江苏教育看南通。”在南通,家家户户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南通为啥这么出名呢?因为“鸡娃”,但最“鸡”的还不是南通市,其实是下面的县城,基本就跟衡水中学的模式一样一样的。
让全国考生闻名丧胆的葛军葛大爷,就是我们南通人。他是高考出题人,但凡是他参与江苏省的命题,数学卷就会特别难,所以他被称为“让江苏考生最害怕的男人”。
生在南通,我们也是很无奈的,“鸡”了,孩子苦,不“鸡”,可能考不上。
我姐姐的儿子就是例子,一路“散养”,让他自由生长,没给他补过课,结果今年中考,四舍五入300分, 录取线是700多分,连中专都考不上好的。
有案例在前,我早早做了预案,去年儿子上小学之后,我就给他报了几个培训班,把学习节奏排紧。
他每天下午4点放学,4点10分到家,喝水、吃点心,4点30分出门去上培训课,下课回家,吃晚饭写作业,再接着看课外辅导教材,基本要学习到晚上10点多。周末我还给报了英语和乐高课。
寒暑假更没法轻松。南通的假期作业不是一次性布置完,而是分周期布置,假期里隔几天还会再添加新的作业,老师每隔3天就在群里收作业、催作业,搞得人精神紧张。
我儿子本来很活泼,小嘴叭叭的话好多,但上小学后明显沉默了。一开始他还反抗,哭喊着说要出去玩,后来感觉是“认命”了,到点儿自己就把书本摆好、端正坐好。
最近疫情加“双减”,南通好多辅导机构都停业了,包括我们上课的几家机构。儿子难得有空,放学就在小区里疯跑,这周末还去表哥家玩儿了一整天,让表哥带着打篮球、轮滑。看他玩得那么开心,我也挺感慨,这才是孩子应该有的状态吧。
希望“双减”能够彻底点儿,如果大家都不“鸡娃”,我当然也不“鸡”了。
培训机构没了,我进退两难
刘霖上海家长35岁
最近,我家用了3年的外教平台鲸鱼小班突然崩了,无法上课。我看新闻才知道,原来是受政策影响,境外外籍人员的学科培训都被叫停了。
我当初选了半天,才挑中的鲸鱼小班,它都是北美外教,自编教材,还有固定外教和学伴,虽然一年要两万多,但为了孩子学习效果,我们也认了。
政策来了,机构要叫停,我也理解,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机构不给退学费。鲸鱼以前的上课系统,现在直接变成了换课中心,我们只能把剩余的课程,兑换成其他机构的公益援助课程。
听起来很美,但其实,系统里根本没有适合我家孩子的课程——要么是适合小娃的体验课,要么是学而思、猿辅导等机构的大班课,听预约过的家长说体验非常差。我们当时选小班上课,就是为了老师能有足够的精力关注到每个孩子,换成大班,相当于这个钱就白花了。
我还剩将近两万元的课程费,如果换这种大班课足够上到初中,问题是这些机构还能活几年?
我身边有同样情况的家长已经开始另辟蹊径。有人提议,改成用ZOOM继续上原来外教的课,老师提供会议号和密码就行,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还没尝试,先看看他们的效果吧。
向前一步市重点,向后一步是职高,我不敢放松
刘霖上海家长35岁
“双减”政策来了,我觉得对上幼儿园和小学的娃挺好的,毕竟小,闲散一点也没什么。但对我家老大,我可不敢放松。
她今年上初二,就是很普通的学校。孩子成绩在班里排10名左右,算是中等偏上。这个成绩在我们看来很有风险:往前走走,能上市重点,向后退退,也可能去职高。
我家老大不算聪明,但乖巧勤奋,从小学开始补课直到现在,学而思、VIPKID、新东方的培训课就没断过,三年级之后还加了奥数。除了英语口语是线上教学,其他都是线下课,搞得时间很紧张,特别是周末。
所以我们家分工明确,一到周末,孩子妈妈负责在家带老二,我送老大去补课,老人负责做饭买菜,搞好后勤。
“双减”之后,我们以前的学习生活秩序都被打乱了。外教没了,我们的VIPKID一对一外教课,被换成小班课,上课时间改到了周中。
学而思的语文课,因为“双减”政策也改成了周中上,但我家离学校太远,得开车送,那个点我还没下班,也不可能让70岁的老人带孩子去挤地铁,只能停掉。
数学课是我不敢大意的。给孩子报的这个班,在“双减”政策落地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机构就停掉了。好在那个老师还不错,还住在我家附近,后来我就把孩子直接送到他家里去补课。
过程也挺搞笑的。因为疫情,现在车辆进小区都得登记,我们就把车停到附近停车场,带着孩子像回家一样走进去,这样就不用登记什么车牌信息之类的,也不怕被人举报。这么干的不只我们。带孩子去上课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碰到前面还没来得及走的家长和学生,大家互相笑笑不说话。
不过按现在的政策,这样也是违规的,说实话,我也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但我知道,她得补课学数学,还不能是线上课程。疫情期间,我陪她上过线上课,没有老师一对一盯着,根本听不进去,那学费就跟捐了差不多。周中补课?我觉得也不太靠谱,孩子上中学本来就很忙了,如果晚上补课,加上完成学校作业,就得半夜才能睡觉了,显然不可持续。
相比对老大的紧张,我们对老二就放松多了。
老二现在上幼儿园,啥班也没报——老大这时候已经开始学英语了。要说原因,一个是精力顾不到,一个真的是时代不同了,现在就是大家都要减负的时代。
我对老大的期待其实也不算高,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上 。现在的很多都不规范,校风极差。
我姐姐的孩子就上的中专,整个人都废了。本来初中毕业考上五年制职校,坚持读完就能拿到大专文凭,但那孩子天天打游戏,现在看,能坚持读完三年拿中专文凭都费劲,今后工作,估计也是去富士康这种工厂里。
不同学历决定不同的人生起点,不管政策怎么调整,我都得努力托住孩子的起点。
我们想周六偷着上课,被老师拒绝了
秦岚青岛家长33岁
“双减”之前,我给孩子报了一门英语口语课。
不是什么大机构,是娃之前在学而思教英语的老师,口音纯正,教学方式活泼,口碑特别好,很多家长都点名报她的课,她就自己租房单干了,我给孩子报了每周六上午的课。
“双减”之后,周末不让补课了,老师提供了周中的课表,但我下手太慢,没抢到周五的课。
周中其他时段,我家肯定是没法去上课的。因为我们读的是重点小学,班主任很鸡血,几乎不给孩子留校外培训时间。小学不管午饭,学生都在外面的小饭桌吃饭午休,这位班主任能追到小饭桌,给孩子义务补一个小时的课,每天留的作业也不少,我家孩子正常写完作业已经22点,再去上两个小时的英语课,显然行不通。
我们这个补习班的家长之间都很熟悉,大家就商量着,还是周六上课,悄悄把孩子送过去,大门关起来。再不行,就找个咖啡馆上课。
但老师很谨慎,尤其是媒体报道内蒙有个孩子举报了辅导机构之后,她担心有个别被强迫上课的孩子大义灭“师”,也怕孩子来上课时被人跟踪然后举报,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我也算是佛系的家长,要是大家都不偷偷学了,我肯定也选择躺平。
我找到了逃离内卷的K13赛道
顾海涛深圳家长40岁
对于“双减”,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K12这条赛道实在是卷到极致了,我本来也不想让孩子再参与。
我家孩子也上过培训班,我看着都心疼。我打算走第13条赛道,不“鸡”孩子,“鸡”自己。
我准备去申请香港的优才计划。我有朋友是做这方面的中介,我可以申请香港的研究生,毕业后找个单位挂靠,满七年,就能拿到香港身份,将来我孩子可以以港澳台华侨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录取分数线至少低200多分。
高考一分一操场,200多分就是大专跟985、211的差距。
我计算过,这比送孩子拼命补课划算很多。我住在深圳,去香港上学很方便,现在是疫情期间,还可以上网课,费用在30-50万之间。如果报精锐一对一或者学而思之类的辅导机构,这笔钱,可能还不够“鸡”到高考。
不过这条路需要提前谋划,毕竟时间跨度大,中间也可能还有变数。这也算是我的备用计划吧,如果孩子学习特别好,这笔钱就当我捐功德箱了,如果成绩渣,也是多一条路。
“双减”之后,不纠结了
钟芹上海家长31岁
我儿子今年上幼儿园大班,明年就上小学了。同事中的过来人都劝我,“数学、英语现在就得安排上了,到明年暑假再报个幼小衔接班,学习拼音,这样才能快速适应9月份小学开学。”
这些劝告让我既紧张又纠结。
我儿子很调皮,根本坐不住的主儿,我老公教他写数字,写一个2,教了一晚上也没学会,怎么写都是歪歪扭扭的,给我老公气得火冒三丈:“教条狗都会了,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
儿子也很紧张。自从开始抓他学习,只要我跟老公晚上到家,他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们考他什么他不会,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我们一开家门,他就扑过来求抱抱了。
我一方面失落,一方面也焦虑,身边的小孩都是从小就学这学那,我也怕输在起跑线上。
我有个同事,从小孩3岁开始,就给报了各种培训班,少儿英语、逻辑思维、珠心算、拼音等等,幼儿园三年,也是拼命为进小学做准备,放学后和放假的时间,都呆在培训教室里,后来,孩子考进了浦东一所以鸡血著称的小学,二年级就戴上眼镜了。
我不太想让小孩过这样的日子。毕竟4-6岁正是小孩最活泼好动的时候,硬把孩子关教室,多少有点不人道,但凡事就怕对比,周围人都在“鸡”,我就很容易陷入焦虑,怕自己耽误了孩子的早期教育。
某种程度上,政策解救了我。反正外面机构也关了,小学也规定所有课程都得从头教,幼儿园就开始“鸡”就没啥必要了。
我开始心安理得地,让儿子享受童年。